說完，他自顧自在旁邊沙發上坐下，端起王陽明剛泡上的茶，輕輕吹了吹，目光平靜地投向窗外，仿佛真的只是一個安靜的旁觀者。

但這恰恰讓王陽明感到更大的壓力——劉哥的存在本身，就是一種無聲卻強有力的表態。

陳哥坐下，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和一絲難以掩飾的懇切，與王陽明記憶中那個剛正不阿、脊梁挺直的老領導形像有些出入。這讓王陽明的心又沉了沉。

寒暄了幾句近況後，陳哥終於切入正題，他的聲音有些沙啞：“陽明，今天來，是厚著這張老臉，來求你一件事。”

“老領導，您千萬別這麼說，有什麼事您盡管吩咐，只要我能辦到的，絕無二話！”

王陽明連忙表態，心中卻警鈴大作。

陳哥眼神復雜地看了王陽明一眼，又瞥了一下旁邊默不作聲的劉哥，這才壓低聲音，用一種近乎耳語的音量說道：

“弘義是我女婿，我是為他的事來麻煩你。”

王陽明驚訝地睜大了眼睛。

陳哥深吸一口氣，像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，接著說道：

“陽明，有些事......藏在我心裡幾十年，沒臉對人說。但為了弘義，我也顧不上了。”

他停頓了一下，喉結滾動，仿佛在吞咽巨大的苦澀，“龐小溪是我和你龐阿姨的女兒，這是我們年輕時候犯下的錯......”

王陽明手裡的茶杯蓋子“叮”一聲輕響，差點脫手。

陳哥一生清廉剛正，竟然有這樣的隱秘？此刻，竟然為了周弘義，不惜自曝如此不堪的家醜。

陳哥背微微佝僂下去，但眼神卻異常堅定：

“這事，小溪也是後來才知道。弘義被停職，原因你心裡大概都清楚，我這把老骨頭，沒什麼用了，但總不能看著自己的孩子受這種委屈。陽明，看在我這張老臉上，能不能想想辦法，幫弘義說句話，讓他恢復工作？我不求別的，只求一個公道，讓他能繼續做事就行。”

一生要強的老人，為了並非光明正大出生的女兒和女婿，放下所有的尊嚴和驕傲，來向自己昔日的下屬求情。

王陽明感到胸腔被什麼東西堵住了，既震撼於陳哥的犧牲，又敏銳地意識到此事背後絕不簡單。

周弘義停職牽扯到陳行，背後可能涉及更復雜的鬥爭。

陳哥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風險，但他依然來了，還帶來了劉哥，這意味著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支持周弘義，只是不願意讓某些人知道。

陳哥的“自爆家醜”和低聲下氣，既是真情流露，恐怕也是一種策略——用最沉重的人情債，來綁住他，同時暗示事情的嚴重性和隱秘性。

王陽明的目光再次掃過一旁的劉哥。

劉哥依然看著窗外，仿佛對這邊的對話充耳不聞，但他手指在沙發扶手上那有節奏的、輕微的敲擊，卻像敲在王陽明的心上。

那是一種耐心的等待，也是一種無形的催促。